●卷之十 风俗人物之七
《安溪县志》卷之十
风俗人物 之七
征文
记
五代初建安溪县记
詹敦仁(后周始令)
夫万户而置郡,千户而置邑,古制也,泉之为郡古矣。小溪场西距漳、汀,东濒溟海,乃泉之一镇守也。地广二百余里,三峰玉峙,一水环回。黄龙内顾以骧腾,朱凤后翔而飞翥。土之所宜者,桑麻谷粟;地之所产者,獐麈禽鱼。民乐耕蚕,冶有银铁,税有竹木之征,险有溪山之固。两营之兵,额管二千余人,每岁之给,经费六万余贯。地实富饶,是岂不足以置县欤!
敦仁奉命以来,视事之始,既嘉山川雄壮,尤喜人物伙繁,思筑而县之,乃以状请于郡太守。未几而报可之令下,增割南安近地,新揭清溪美名。敬奉以还,大惧弗称。矧新邑发冈自乾、亥而来,转势从辛、兑而入。向丙、己以奉离明之化,流寅、甲以伸震叠之威。左环右接,如抱如怀;前拱后植,若揖若拜。析为四乡一十六里,通计一邑几三千余户,梓列以图,卜契我龟。当三农收敛余暇,适二营番戍休闲。便近之户,役止三日,而民不告劳;筑作之工,计不逾年,而兵不殚用。崇门竖楼,所以严其势;绳廊周宇,所以处其吏。屋不华而加壮,寝仅足以为安。居民鳞次,雍雍然以和;官廨翼如,济济而有辨。由陆而至者,必出其途;自水而运者,会流于下。坐肆列邸,贸通有无;荷畚执筐,各安职业。土沃而人稠,风淳而俗朴。真东南形胜之地,实疆埸冲要之区也。初经营于显德大火之首冬,遂落成于明年小春之下浣。苟完苟美,不至侈矣;曰庶曰富,又何加焉!
其奈地华人质,业儒者寡,是岂教有未及者欤,殆亦习俗有待而化者欤!岂知夫秦奢魏褊,俗若未易以转移;伯清惠和,闻者尚能以兴起;顾在上之人所以作之者如何耳。敦仁不能远引古者之说以为喻,请以乡邦之事而昌言之,可乎?尔闽之初,人未知学;自常公观察以来,有欧阳四门者出。岂曰彼能而我否,孰谓昔有而今无!盖未然者,犹有所待而然;未至者,当有所勉而至。齐变至鲁,鲁变至道。盛事鼎来,以答山川之灵;雄名日起,以续龙虎之号。曰教之,令固不敢不勉;而从令之教,尔邑之人当交相劝勉,以副令之愿望。猗欤休哉!丙辰十月甲辰记。
清 隐 堂 记
詹敦仁
清源之西,逾百余里,有地曰清溪。去邑之西,又逾百余里,有山曰佛耳。峭绝高大,远跨三乡。有田可耕而食,有山水可居而安。予既卜而筑之,爰取清幽之义,榜所居之堂曰“清隐。”
若夫烟收雨霁,云卷天高,山耸髻以轩腾,风梳木而微动。殆若晓妆睹镜,夜籁沉声,寒泉聒耳,戛玉鸣琴。非宫非羽,五音不调而自协;不丝不桐,五弦不抚而自鸣。此其所以为清者也。
然与其适于耳目之外,孰若得之胸襟之内?春而耕,一犁雨足;秋而敛,万顷云黄。饥餐饱适,遇酒狂歌,或咏月以嘲风,或眠云而漱石。是非、名利,荣辱、得丧,皆不足为身心之害,此又所以为真清者也,宜乎斯堂以清目之。
书 丞 厅 壁 记
陈宓(宋令)
亲民莫如令,由汉以来,必置丞以贰之。曰丞者,赞助正救之云耳。令有疑必咨于丞,丞有言必忠于令。事或便民,议而行之;少有不便,止之惟恐或后。可否相济,不立私见,惟是之归。丞苟得人,令亦寡过。然则丞之任不轻矣!
安溪地逾百里,僻远而民贫。令于民事,固当究心;丞于邑事,尤不当坐视而不之告也。然居是职者,往往参而关市之征,曰:“吾能宽民薄税足矣”,至于邑事弗理,则曰:“非我也”。如是而曰“不负丞”,可乎?
书 主 簿 厅 壁 记
陈 宓
安溪为邑几三百年,司簿领者固多贤士,寓处壁记不立,漫莫可考。时传充员逾岁,复廨宇于县治之西,宗学教授陈德一概记其事矣,问先后名氏于耆老,才得二十人。窃谓居是官者,往往卑之,玩岁愒日,不屑以事业自见;况穷山小邑,益不足起其怠。是岂设官之意哉!
勾稽之事于民最切,民之休戚在贰,岁之出入在簿,书吏并缘为奸,特原于此。苟吾爱民之心不至,惮劳好佚,其害有不可胜言者,而以官卑自恕可乎?
按:此文旧志皆载宓作。味“时传充员逾岁”六字恐是主簿赵时传所作。
惠 民 药 局 记
陈 宓
安溪视诸邑为最僻,深山穷谷,距县有阅五六日至者。又气候多燠,春夏之交,雨淖则河鱼腹疾,旱则瘴痞作焉。俗信巫尚鬼,市绝无药,有则低价以贸州之滞腐不售者。贫人利其廉,间服不瘳,则淫巫之说益信。于是有病不药,不夭阏幸矣!诗曰:“蓝水秋来八九月,芒花山瘴一齐发。时人信巫纸多烧,病不求医命自活。”呜呼!兽且有医,而忍吾赤子诞于巫、愚于贾哉!
嘉定庚午冬,为和剂局于中门之内。招明医一人,躬诊视、修制之事;吏一人佐焉,掌凡出入之籍;工一人,供凡役。创惠民局于大门外,一吏掌之,月一易,所以佚其劳、革其奸也;主簿兼督之,所以重其事也。
夫长民使民有疾无医,有而不备,何以为心乎!后之君子,孰无是心!惟以是为民命所系,敬而无忽,务广本朝仁民之德,而不屑屑于计利,则不独人享其福也。天地鬼神,不可欺也,实可畏也。本钱五百缗,岁取赡安养院之余者入焉。
安 养 院 记
陈 宓
古者鳏寡、孤独、疲癃、残疾,皆上所养也。明诏州、县立安济坊、居养院,实三代遗意,州、县奉承,职所当举。
安溪距城百里,计绝一隅,地无重货,商旅不至,惟贫困无聊之民,僦力执事,往来山谷间。地势幽阻,秋冬之交,病作相望,伥伥无所栖。其或得托庐以息,而居人恐其或死累已,驱去之唯恐不速。以故羸困颠顿,往往不免,官无由知。
宓来兹一年,日所伤恻,乃相地于近县西南,立屋十四间,庖湢粗备,名曰“安养院”以待之;择忠厚者二人谨视之;取废寺之粟,岁若干石以粥之;为惠民局于邑东以药之;病愈则裹粮以送之;不幸有故,则棺殓以葬之。尽心所及,尽力所为,庶无负圣天子仁民之意。
呜呼!民,吾同胞;令,又其司命者也。使至于此,罪将安归!宓始不足为,其罪固已多,第勉勉以补过于后;后之君子,至于广其所不及,岂若宓之不勇以致悔哉!于是书之以俟。
宋令黄坚叟重建鼓楼记
余克济(邑人)
方唐之季,是邑仅以场名,至保大中始改为县。时则清隐先生詹君肇基此土,首披荆棘以创县治,虽仿佛古子、男之制,而间关草昧,百度犹阙。
我宋龙兴,版图混一,膺民社之寄者,皆奉天子之命而来。讯之图谍,萧君仁宪而下,增敞旧址。至于吴君在木,以县前地形高仰,乃平而就下,建鼓楼于其上,俾四承之会,顺流而南,自此风气以开,民物丰阜。
近世得人,邑治之中,百废具举。于是公堂有宇,既已鼎新,敕书有楼,又尝再葺。惟鼓楼日两衙,夜五漏,所以宣德而耸观听者在是,历年滋久,东倾西坠。
嘉熙四年冬,三山黄公坚叟来宰兹邑,以为阙典。明年鸠工度材,即冬至之日始事,尽撤朽腐而新之,又明年冬十月毕工。正楼居中,挟楼旁翼,二亭两峙,东为“宣诏”,西以“观民”。材木魁梧,势面雄壮,杰出乎溪山之上。篆县额者,苏潮文瓘也。
宋令钟国秀重修大成殿记
梁椿选(晋江寓贤)
咸淳元年春,上饶锺侯来领县事。仲秋释奠,将彻馔,微闻殿宇騞騞有声,心甚恐;竣事亟往视,则栋桡矣。召诸生告之曰:“礼殿蠹腐如此,无以植教基,奈何?”诸生曰:“姑补葺。”侯不可,命撤之。捐金为倡,授匠指画,僚佐邑属暨职事员秩致助有差,学长苏君巍等分董其役。旧址增高二尺,两庑各广拓如之。栋宇崇宏,像设俨备。始事于是岁之腊,明年夏五月讫工。苏君令诸友请记。
惟我朝以儒立国,重道右文,尊崇先圣先师,秩之祀典,是岂徒循旧比哉!上下四方之宇,往古来今之宙,非此一脉行乎其间,人之类殄久矣!夫子之道,固不以庙兴废为存亡;然示学者之依归,尊正传之宗主,赖有此耳!
今为吏者,惟知汲汲簿书期会之间,上以督责为功,下以取办为能,至有漠然视学校为传舍,圣师之居,颓敝摧压,漫不之恤。风俗日卑,人才日陋,莫有知其故者。锺侯于邑焦熬,不惮撙节,兴此巨役,是则可书也巳。
宋令李著建美报亭记
(即今社稷坛)
钱师尹(县尉)
绍兴丙子之夏,令尹李公来治是邑。既视事,言于僚寀曰:“出治之序,莫先于学校,尤莫重于社稷。是邦凋敝之久,二者圯而弗修,其无乃旷于吏治!”邑尉钱师尹赞之曰:“韩吏部有言:‘天下通得祀者,惟社稷与孔子。’句龙、弃以功,孔子以德。今学校、社稷之未修,上无以称国家崇德报功之意,下无以慰士民之望,二者诚为切务。”公曰:“诺!然是二役也,不可以并作,子为我以次董之。”其冬先葺黉舍,仆者兴,缺者补,释菜鼓箧,訚訚可观。越明年冬,乃致功于社稷。除蓁芜,周峙墉,干二坛,崇新特;因旧址复为三坛于侧。西向南上,风雨雷师位焉,所以省役而便民也。攻位既成,旁列茂松,前植细柳。有亭屹然,以处礼官;檐楹翼之,以待执事。礼行事举,农益知劝,公乃命以“美报”揭亭之额。
夫春祈秋报,祀有常典;丰凶旱溢,岁无常数。今独以报待神,则公之留意斯民,愿其岁享屡丰之乐,盖可见矣。又况蓝溪之阴,凤山之阳,县治居之;而斯亭之作,乃当凤咮之上,岩壑环绕,有以占一方之胜概;而亭之篆额,得公妙笔,雄健奇伟,又有以增一亭之佳致。其赏心快目,殆若神物秘藏,久而不发,以待公之来也。所宜遵仰景贶,年谷顺成,风雨惟时,迅雷不作,载芟之祈,岁无觖望,则美报之意,邑人推其所自,且不专赛于神矣。休哉!
重 修 美 报 亭 记
王孝廉(宋令)
《传》曰:“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。”县有社稷,春秋为民祀,重于神,实重于民也。惟此坛寓,经久弗治,漫漶剥蚀,大惧弗称重神之意。孝廉莅政之初,揆时展事,骇目疚心,愿葺而缮之。独念民政邈未就绪,经营补理,甫二期而民与吏始翕然相安。若是而不致力于神,非阙典欤?
约费废余,乃鸠厥工,官自取办,民不知役。视坛及寓,补罅新旧,级砖盖瓦,如鳞如翼。墙加以饰,门立以表。复于亭右植屋三间,命头陀居之,以司汛扫。纤悉略备,制度得中,俭不至陋,华不至侈,民咸曰宜。仲春基役,涉夏讫工。司计黄勉,实董其事。谓予不敏,盍记岁月,于是乎书。
明邑令王廷佐 龚颖建学门记
史于光(晋江给事)
学校,古也;人才,学校之淑也;学校兴,人才盛矣。安溪有学,始于宋之咸平,更于绍兴,毁于至元,重建于明朝开国之初,至正德辛巳修改,凡五兴废之间,人才升落之机也。辛巳规制尤展,殿堂、斋舍、廪库、经史阁诸亭,惟旧之葺;而学之门、繇道诸坊及福民祠之祀名宦乡贤者,悉改而新焉。学门繇道之地,旧以颓废半入于民居。兹复尔泮宫坊,峙于学门之外;福民祠,翼于棂星门外之东。道出通衢之交,儒林、文苑、腾蛟、起凤之坊表焉。巍峨飞跃,有华观仰,盖由学宫第一关也。士子至是其有不兴乎?迤而之泮宫坊,益竦然跂矣。进而展拜于夫子之庭,执业于明伦之堂,则庙美在望,儒珍满前,能无溢情以媚乎?兴,求之始也;跂,欲之基也;媚,得之舆也。渐之,涵之,依之,游之,士其几矣。
故曰:山有云,泽则通之;林有木,春则茂之;士有学,知本者兴之。士之气在鼓,鼓则通。兴学,所以鼓之也。兴之者,邑令龚侯颖、教谕邹君鲁、训导涂君耿也。邹、涂有经理区画、力赞乐成之功,而谕民还地,鸠工聚财,费以公移,民以逸使,则皆龚之功也。龚治安溪有声,尤崇名教,辟左道,建书院以祀晦庵,修县志以昭文献,皆其节之大者。而生员蒲生香亦是之勤,不避事事,皆可书也。故并书以勒之。
明令殷楘改建名宦祠记
顾珀(晋江,户部侍郎)
天下府、州、县名宦祠皆在治所,惟安溪县名宦附在乡贤祠。揆厥所自,缘时或窘于无财,或惜乎民力,或一时仓卒未暇较量,故混作一祠。且制作卑陋狭小,殊失我朝尊崇之意。
嘉靖十六年冬,殷侯莅任,拜谒其祠,见其制度卑陋狭小,且与乡贤同处,乃愀然不安,欲即改建;莅任未几,连岁欠丰,未敢以轻举也。至十八年孟春,谋诸邑之士夫、耆老,计无所出。至孟秋,乃自捐俸资,鸠工集木,不取官帑,不用乎民力,不俟旬月,竖立于县右之侧,倏然成功。祠大三间,夹以两厦,前中大门,又前小门,周围垣墙,皆焕然一新,诚足以安神妥灵,而可伸尊崇之敬也。工成,邑之庠生詹环祖、蔡志学,耆民刘李、吴标等,诣予请文以记之。
予虽老病林下,耳闻盛美,可无言乎?窃惟守令之职,治民事神而巳。殷侯至安溪,慈祥恺悌,节用爱民,无忝于治民之任;恭敬诚恪,不忽鬼神,无愧于事神之责;允矣当时贤令尹也!今观此祠之建,区画周密,轩豁高爽,排立名宦,神其孔安。春秋奉祭,神无不格。诚陋在昔之制作,而极今日之尊崇,其殆与詹公祠相为永久而并美焉。
然侯之功非止于是,至若城隍庙宇之重建,学校墙宇之修饬,又坛场、牌坊,又司馆、药局,一时悉为之改观,皆旷世之制作矣,故并及之。
侯名楘,字文范,别号叠泉,江西南康府星子县人。由国子生初任南海县丞,升今职。
明令殷 楘重建安溪县城隍庙记
詹源(邑人,副使)
古者开建国邑,必设城隍以为保障,而遂祀其神,为其有捍御功也。故我朝稽古定制,城隍之神,备载祀典,而自京师以旁达四方郡县,莫不庙而祀之无间。安溪城隍在县治东界,相承至今,随时修建,因仍苟且,未有能恢张振作而高大之者。故其木植蠹腐,规制卑隘,日将就圯,殊失崇奉之意。
嘉靖丁酉冬,邑侯叠泉殷公自江右,下车之始,如制告庙行事,睇观恻然,即有志兴作而未遑也。既及期,政通人和,遂与邑尉邹君奇图为重建之计,乃曰:“营缮大事,匪财弗克,顾今公私俱困,无所于取,吾当举议以为众倡。”于是首捐俸金,邹君从而助之。复命耆民省谕民间,听其愿输助成,而不强其所不欲。民之平日尚义者皆感义乐从,争相荐贿。不逾月,银以两计者约二百有奇,而公贮民力俱不输。侯乃白于当道,获报可而遂行之。
召匠抡才,诹月量工,指示经画,务从高大。中为正堂,左右夹之以厦,覆以重檐,周以回廊,前为拜台,后连寝室,东西翼以两庑,外为大门,次为仪门,纵横修广,各中于度。始事于戊戌之孟冬,越明年己亥季秋而落之。易卑隘而就亢爽,更蠹腐而为闳壮,缭以周墙,加以涂墍,饰以丹雘,巍峨绚烂,跨耀云霄。民远近来观者,莫不称叹,谓自有县治以来未之有睹也。邑耆吴标等谒予请记。
予惟昔孔子讥臧文仲之居蔡为不智者,以其不务民义而谄渎鬼神也。今侯之庙城隍,人或以是议侯者,殊不知臧文仲之事,本非人道之所宜,而徒生事媚神徼福,故孔子讥之。若侯城隍之建,则固以其有功于民,合诸祀典,是正民义之所当务,而非有所徼而为之也,谁得以是而议侯哉?且乐因循以自废者,往往忽神民之事于弗理,是固有所慢;喜纷更以自扰者,或至假神民之事以行私,是又不免有所欺。侯能敏于从政,不废是役,又能克治以营公,倡义以集事,而不为私图,则固无所慢,且无所欺于神,而况于民乎?无所慢者,才也;无所欺者,心也;不可以没诸侯也。是故为之记,以俟知侯者考焉。
邹君奇字仲高,别号紫崖,浙之余姚人。
明令王渐造重修学记
庄用宾(晋江,参政)
安溪县有学,自宋咸平始,嗣是沿革不一。逮明朝洪武六年,诏天下郡邑建学立师,安溪如制。正统年修,正德又修,率皆苟简易蚀,倡之有其人,而为或弗力;是固力为之矣,而势或见阻。庙宇不足以妥神栖,游息不足以居士业,士无所劝,而民不知教。树石纪实,建议于博士王国善,弟子蔡志学等奉行之,为邑侯王君叙成绩也。
王君渐造,诚笃君子也,造次不能以辞自达,而内有条理。莅政则首务学校,规模倜傥。前人创为之者,事方大概而制多未备。公议不烦于众,而费不及于民,捐廪俸羡,鸠工聚财,俟以岁月,而成之以渐。文庙翼庑,伦堂斋舍,拓其规也;启圣、文公二祠,养正书院,鼎其新也;乡贤、敬一亭,饬其旧也。是虽穷山僻邑,望之岿如,察之密如,当与上国大都斗盛争侈者矣。
呜呼!事有似缓而实切,理有相反而实以相成,腐儒俗吏皆未之知也。卫灵问陈,孔子曰:“俎豆之事,吾尝闻之矣。”陈亦为国之所不废,若夫子之意,如后世传注所云,则当时国君之不用,岂特其君之过哉?孟子曰:“壮者以暇日,修其孝弟忠信,则可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。”知孔子者,孟子也。俎豆非所以为军旅,而军旅之精义,必于俎豆乎得之。习为孝悌焉,习为忠信焉,何但骏奔末节之间?惜乎卫灵之不深究其旨,而夫子之意,遂不白于后世。
安溪在郡治之西,而白叶坂一带,又漳寇出没之径,百姓秋收之后,则束包以待走。自余分巡爌剿除以来,闾阎晏然,不闻有干戈之警。一时之兵威,岂直胜数百年之戾气?意者其有资于学校者乎?
学校也者,俎豆夫子之地,而师之所教,弟子之所学,非有出于孝悌忠信之外。人人孝悌,变诈之习不作,而和顺之风大同,则盗贼亦人耳,岂不能渐驯其暴气,而默革其非心哉?夫以平日倾毁不治之所,一旦改观易视,过之者犹耸然动其心,况士子之朝夕游咏地,其有不感发兴起者乎?进而相观,退而相训,孝悌忠信之化,吾知其沨沨乎大行于一邑,而夫子在天之灵,必阴干德教于冥冥之中。安溪宁靖之庆,岂区区筑城屯兵之所能专哉?夫子尝曰:“有文事必有武备。”是故不答问陈之意也。
余公,兵宪也,以武备为文事;王公,牧职也,以文事为武备;二者相资,长久之术也。继余公之后,饬武备而不弛,继王公之后,修文事而不废;安溪士民,其永有攸赖矣!
学基在县治之东南,枕凤山而瞰龙津,前峙笔架三峰,最为秀拔,卑陋不修久矣。议新之者,府倅陈公尧典也;主为之者,郡侯程公秀民也;余公爌行部至县,又拓地以广面势;而始终成之者,皆王侯渐造之功也。王侯,广之番禺人也。甲午科举人,乙卯夏,来莅兹邑,字履一,号九石。邑义民如林宏等各以所助金分董其役,而督理则本学训导孙统,是皆有功不可不书者也。
明令陈彩重建学记
傅夏器(南安,吏部郎中)
惟文教关于天下,虽以兵燹之余,剥困之极,不可一日弛。嘉靖末,倭贼煽乱,延蔓陬薄,安邑文庙学舍毁。莅兹土者,循故事,惮兴作,祀位具于颓垣,讲座鞠为茂草,文教罔乎若蒙矣。陈侯彩莅政于兹,仁恕清慎,抉剔兴废,惕然一举而新之。
当此时,寇盗方平,兵甲未解,帅臣开府于闽中,束湿需储,剥胸椎髓,催征不以岁月,诛求且累亿千。有司竭力象上意指,日不暇给,胡所齿喙于他务?安溪邑治又居万山中,巨家名族,率走集郡城,生徒家居、业馆郡城中十而九,不复目击其事,安所乐于赴工?陈侯志决而勤,事炼而简,捐俸出帑,治材鸠众。往者营庙之资,或以千计,侯直糜金百八十余;往者营修期,或以一、二年,侯直数月而卒事。地仍旧址,其貌维初;教缘旧法,其令维新;周旋俎豆,威仪翼翼;抠衣升堂,冠裳楚楚。对扬天人,开辟谟训,岂非太平盛事耶?
列圣道学垂统,先贤讲德立教,地纬天经,映今辉古,无亦惟是一脉以纲纪人心。必惟疮痍之甫定,是曳是掣,而曰焉用文之,奚而不丧也?昔鲁泮修而史克作颂,晋雍启而王冀摛辞。学博诸生,庆兹盛美,同言侯绩。某敢为记以颂侯美,以劝勉邑诸生兴起于圣人之道。
明令陈彩 蔡常毓新造县城记
朱安期(晋江,参议)
安溪,泉岩邑也,与永春、德化两县俱居山谷中,壤地相接,素患寇攘,筑城设险宜亟久矣。明兴二百年来,辄议辄寝,甚至垂成而罢。坊,居里之一,余十六里皆崇冈牙错,垅坂缘亘,贼睨以为巢。若远而感化,迩而长泰,诸数里之民屡受其荼毒;警报至,则弃邑而避,莫为拯援,势使然也。嘉靖间,剧发搜治,粗赖为安。乃当路者谆谆一劳暂费之论,终莫能使上下相孚,以举斯役,则以坊居之民与数里之民,量较利害,彼此相持,忌骚动,惮糜费。为之长者亦每阻于厉谤,落落难合,莫毅然任其责。而又率三四年一迁,或有故以去,孰能操意悉力,措无穷之惠,就难成之功哉?迨庚申七月,倭奴倡乱,由仙游出永春,突至安溪,公私残毁,民始震悔,帖然相率请于当道,奋议城役;当道可之,使德化大尹张公大纲度基定址,自西南及东畔一带,依溪险阻,可以为基,议定而邑侯陈公彩至。时邑治残破,井里萧条,侯不阻其难,程土物,分财用,称畚锸,平板干,命日量工,不愆于素。逾年而城以内工役就绪矣,乃以忧去。
邑人方皇皇焉惧斯役之罔终也,于是蔡侯继至。当城工未毕之际,物力匮竭之日,民之几懈而谤怨将腾;侯乃一意抚绥,说以先民,民益趋事忘劳,思以体上官之意,而民可绩。侯亦得以悉心经画,随宜调度。患外城多圯,则砌以石;患土心易坏,则坚以葺。四门虽完,而门楼未建,串楼未覆,则无壮形势而垂久远;水门未开,泊岸未治,则无便民用而防水患。凡百偕作,自迩及远,自内及外,无不坚致完密,用以垂帡幪之庇于邑人,而建不拔之基于治所者,综有条理,而其功不磨也。城功既完,而邑治未建,堂奥弗尊,出令无所。侯用忧惕,乃复展转区画,庶民趋之,不日成之;而堂阶宅奥,咸焕然一新。侯之功益又大矣!于是邑士大夫、耆庶等思以永侯之功,相与建碑以示勿忘。邑学博汪君世清、卢君学颜以职在庠序,乐观厥成,生员吴主恕承命谒余,以记请。
余惟天下之势,不极不反,天下之事,不激不成;人情不大更变,不通不久。于今日安溪城成,大有慨焉。昔以承平极治之世,垂二百年议之而不足,今以凋瘁残伤之后,不三四年成之而有余。人情岂甚相远哉?否泰相仍,盛衰倚伏之机,大抵然也。天有是时,则人有是事,使非陈侯兴之于始,则无肇斯役之功;非蔡侯得民感孚之深,经略匡济之裕,则何以竣二大役,不费公帑,不动声色,如此成功之速哉?是皆可书也。
是役也,邑人詹彬咨询协谋,预营其始;典史杨明课督诸务;阴阳训术陈可宗专司会计;分董其役,则耆民陈宇、吴主谦等。城成而以报于巡抚军门涂公、巡按察院王公。分巡兴泉道苏公亲临阅视,饬戎练兵,郡守万君庆,二守丁君一中,咸嘉乐成而纪庆绩云。工起于壬戌五月,讫于丙寅腊月。周围约六百六十余丈有奇,城垣连女墙垛子高二丈一尺,阔一丈八尺;门四,水门二,东曰“朝宗”,西曰“阜成”,南曰“迎薰”北曰“拱极”。费出通县丁米融派并税亩等项,计七千四百两有奇;串楼则官给银,每丈六钱,照里班分定界址起盖。戊辰,余为之记。乃今俞侯始至,新饬邑治兴学纪事阅城碑并刻,厥绩懋焉。
侯讳仲章,直隶旌德人。陈侯讳彩,江西庐陵人。蔡侯讳常毓,广东东莞人。
明令蔡常毓重建安溪县碑记
詹彬(户部主事)
君子之简命于上,以其民与事寄之而已。将欲民之安与,则必省工作,薄科敛,日取民情之所以欲逸、欲富、欲寿者,日兢兢焉而后可使之安;将欲事之集与,则必备饩廪,程工力,日取事体之孰利、孰害、孰缓、孰急者,日兢兢焉而后可使之集。是民之与事本不相离,而欲安民与集事亦两不相能也。矧乃兵燹荐臻,输将益棘,民之生日促,事之来蝟兴。求以安民,而事之丛有不容已者;求以成事,而民之窘有甚可哀者。欲得两利而兼济焉,诚难矣!以余观于邑侯蔡前峰有厚感焉。
邑自后周显德中,余始祖敦仁公开先县治,循是迄今,城池未设,非特财力称诎,抑亦以溪山为固,无事于设险也。迩因倭贼煽祸,奸人胁从,邑治被其灾者三焉,官廨民舍,荡无一存。前令彬庵陈侯至,始度地筑堵城之,郛廓仅完,而侯以忧去,内之虚者犹故也。今前峰蔡侯继至,经营造置,聚财鸠工,县堂公宇,楼橹神祠,以次修举,建学之议,亦日以就绪。民不告病,事因以理。邑老稚观者,啧啧称叹复见太平之盛。拟之陈侯,其难易较然也。
盖陈侯之时,民虽疲而适兴事之始,事虽侈而适劳民之初,其财其力,犹可以愤起者。今之时,视之昔为何如也?方张之水,崩崖流石,及其杀也,力不能漂一羽,其势则然。是蔡侯所遭不为异与?使前乎令者得二侯之用心焉,则顺时成功,民恃为安。纵有寇患,当不至是烈也。使继陈侯非如蔡侯之贤能焉,则惮劳避谤,贻患后人,将日圯月颓,其所费当百倍于今,又未可知也。天下之事,谋始者固难,而成终者尤难。往往能善其始矣,而率以不善继者败之何限也。推此,则蔡侯之功孰巨孰细,必有能辨之者。侯亦何修而得此哉?
尝读《诗》,卫遭难,文公徙居楚丘,营治宫室,终之致民富庶。诗人诵之曰:“匪直也人,秉心塞渊。”夫虚浮则无实,浅率则易穷,人能操心诚实而渊深,则何所为而不成?侯悃愊无华,行从其言,所以致此者,有其本矣。又孙子教田忌曰:“取君下驷,与彼上驷;取君上驷,与彼中驷;取君中驷,与彼下驷。是我二胜而一负,彼二负而一胜。”夫马不加多也,一品拟之,而坐得胜算者,诚调度之有方耳。施之治财干事,亦犹是也。观之心以得其本,观之度以得其才,事更有大于此者,尚望我侯为之,况于一邑哉?邑博石轩汪君世清、性所卢君学颜、乡先辈南崖蔡志学、警庵吴焜率庠生彭昊、吴主恕等诣余求文为记。余宜以不文辞也,顾侯之功,犁然有当余心,且席帡幪,又安敢以辞为哉!
是举也,耆民王淋、彭恕等呈请,侯遂以状白于抚院涂公、巡院胡公、分守杨公、守巡何公,郡守万公,佥报可。其年冬十二月始事,越明年丙寅夏五月告成功。公堂扁曰“忠爱”,堂后耳房曰“架阁库”,后穿亭扁曰“公廉”。又后堂扁曰“退思”,堂之东曰“赞政厅”,西曰“土地祠”;甬道中曰“戒石亭”,两旁各五间,为房科书办卷宗。前为仪门,门外东西二亭,曰“申明”、“旌善”。外为谯楼,楼之东曰“南北预备仓”。堂之东畔数步许,为典史衙。规制如旧,而宏壮伟丽,视昔焕然百倍矣。计费金五百有奇,咸出于侯之赎金俸资。士民感侯之义,各致助有差,故成功迅速如此也。
董其役,典史杨明、乡官晴溪詹洧(余叔)也,若把总官黄大任、阴阳官吴主信、耆民陈恩、吴主谦分督其役,皆有功于县治,例得兼书,庶来者尚有劝也。侯讳常毓,字需成,领已酉科乡荐,历今官,广东东莞人,前峰其别号也。是为记。
明嘉靖间平寇兴学记
王慎中(晋江,河南参政)
国家承平久矣,而康阜之盛,莫如今日。虽岭限海带,越在边徼,如吾泉州之为郡,亦且生齿蕃殷,地力竭作,谷深山阻,崎岖而曲折,皆有保聚之民,垦辟之壤;而玩忽涵养之过,巨奸大憝,往往伏其间,如果蓏大熟,则蠹藏焉。
安溪,故名邑也。其治境穷处为白叶堡,交乎漳、汀诸州,牙犬相入,箐簿溪涧,缭绕回复;既去治所远,而势险可凭。民桀黠暴悍者穴而据之,为四远逋逃之薮,时出抄旁近村落。吏漫不省,以为细故。日增月长,所聚既多,旁近所抄,不足满贪嗜,则出剽旁邑南安、永春间,而同安之剽尤剧,至曳兵行城市闾巷中,若践无人之地,俘民男女以为质,而邀赎赂。兵革久弛,不逞之警,起于非意,游徼虞候之将卒,掉眩相目,视其得意去而已。
柏坡余公,新以按察佥事来巡此郡,慨然叹曰:“是非民之不逞,惟吏不戒以养衅萌而滋悖蘖。”乃察文武吏之惰滥不恭者惩之,而选其可用,使各募壮勇从,公率以往,迫贼所穴而舍焉。自贼凭险为穴,无一兵敢迩峒窃睍,不虞公至,急不择死,纠党与将吏斗,而公授策探穴,林栉壑薙,不失一贼。行视穴处,度所以绝其源而图久安,置垒设戍,增守御之兵,而安溪与旁近诸邑之民,不复忧盗。可谓功伟而虑周,犹不慊于意,曰:“是徒致武,民未知义,维诗书弦歌驯习其口、耳,以善其心,庶其鼓动变化。”乃投戈休马,即学宫进子弟,考得失,加劝董焉,而教以为父子兄弟者,使归相告语,谕勉于从善以相收养,而无狎于不义。
顾惟教之所出,必在于学。适有议改创,而工久不就,公核其媮冒,旬月而诸役皆起。又为拓地以广面势,而学完以美。民莫不于于来观,其秀者,思游其中以讲学进德;其凡者,亦欢喜夸说见所未有。安溪之民幸脱于锋镝桴鼓之警,而且得讲诵游歌之乐,谓公实有大造于我也。父兄以戒子弟:“公德我如是,其何以报?”子弟以告其官司,相与谋曰:“唯得世之能言者,论其事而载之,庶乎其可。”
夫世未尝无事,而常待夫济事之才。方同安之警,忧者固未敢处其势之所终,公独以身任责,为民去患。不数年,不诛逋寇靖于一旦。使当时少惮劳险,不自深入,则不可以得吏士死力;徒奋一入而无决胜之机,戒令二三,赏罚淆杂,则使士虽致死而不可以成功;功成矣,而无分别安辑之略,则贼虽得,而不免玉与石焚之惨。人徒见公成功之敏,而不知其所以致之者,盖其才有以待事之变而然也。
才之兼者,可以制事功,未可以兴化教。公用意复出于是,究其施,将使文教昭明,礼义兴起,以为畜众销萌之机,而向者卓然之劳烈,可以永措而不复设,又非独其才之过人而已。是可记也。
公本以名进士起家为行人,拜给事中,以抗直忤权力,谪为邑令、郡丞,皆有廉操惠政,宜其过人如此。
明佥宪余公平寇碑记
张岳(惠安,兵部侍郎)
安溪县之西南崇信里白叶坂、九龙岗、大尖、小尖诸山,绵跨泉、漳、汀之交百数十里,重冈复岭,箐林蒙密,奸民保聚其中,各有名字。聚多者至数百人,时出劫掠。去年冬出劫安溪,径抵同安郭外,劫数大家,质其男女以求赎,屯二十里外弗去。
佥宪余公适分巡泉境,闻之,调官民兵遣文武将吏分部追贼,贼回安溪,复保险旅拒。公驰入安溪,合诸兵,选其锋锐,亲将之,进逼白叶坂口,斩首数十级,兵势大振。休兵甄赏,效力死战者得上赏,人人争奋。遂进逼诸险,搏斗数十合,相持几一月。以其间探询巢穴远近险易,分兵掩击,贼之渠魁陈日晖与其党悉就擒,遂空其巢。建议设营屯兵于白叶坂口,弹压奸民,俾后不敢保聚。
是时泉中承饥馑之后,物力消耗;海寇番舶,警报日闻,方萃兵为防海之计,而安溪山寇又作,人情惶骇。官吏畏懦者为之闭城门,息行旅,幸其出境与不入境则已,所恃于兵将器械以为御者,则茫乎其不足恃也。使非余公决机之敏,以身先之,安能使众心翕聚,奋发成功如此之速哉?
古人有言曰:“精神折冲。”今御盗未尝无法也,所患仕者因循观望,无切于为民之心,是以精神骫靡,不足以立事动人,养其患以至滋甚尔。当公闻警之初,投袂而起也,一念之烈,如干将出匣,精光所射,群心竦然,孰能当其锋者?加以谋虑审,赏罚信必,其所设置于一时者,又皆足以弭后患而垂永久远。君之精神,初试即如此;推之天下,何事功不可立哉?
夫消息、盈虚之变,恒推迁于无穷,而贤监司又不可必遇。有公之心,则寇虽作,不能为深患。万一他日复有警报如安溪,而遇因循观望无是心者以尸于上,人将何所托命哉?此安溪士民所以梦寐感公,饮食祝公,愿永公德于无穷也。
启之郡守方侯克与知县汪瑀,以教谕李钥录实,遣生员林存望来乞文,故为记之,俾刻于石,庶来者尚有劝也。
公讳爌,字德明,领辛卯乡荐,登乙未进士,前礼科左给事中,今升福建按察司佥事,系江西乐平人,柏坡其别号也。
筑 白 叶 坂 城 堡 记
陈达(三山,都御史)
嘉靖丙午岁,泉属邑安溪西南崇信、龙涓、佛天、白叶坂诸处,盗据其险,时出剽掠漳之龙溪、长泰诸邑,骚然匪宁。按察佥事余公爌与郡守程公秀民协谋画策,阅兵治粮。余公身先捣巢,鼓舞士卒,士虽素不受饩于公者,亦裹饷相从。用间谍,携党与,探归路,伏兵袭之,擒厥渠魁。奏凯还,留兵镇之,一时伟绩也。余公曰:“持久野居,非所以为谋。”议白叶堡为贼往来之会,必塞其源,庶杜后觊。相地之宜,质于巡台及藩臬大僚,复请于朝,筑为城堡,戍以泉州卫官军二百人,移源口渡巡司添额兵共压之。量将贼田分给备御,且屯且守。命下,适邑侯汪君瑀初任,悉以其事寄之。余公旋以制归,佥宪汪公垍继之。考其未备,复檄汪侯凿井置庙,凡堡所宜者赫然毕举。按图审究,感德、桃州尤贼要道,复设巡司分番更直,首尾相应。郡守方公克同心赞画,而防守之戒备矣。
是堡也,计度周围一百四十丈,垒石为址,畚土为墙。中为分司,西为武所,东为巡司。旋为营房,上盖窝铺凡百余间。财取驿传之余,力委能干之民。始于已酉八月,逾年告竣,实汪侯经画赞成之功也。
夫白叶,偏乡也,非有国之险;堡,小城也,无百雉之制;宜无俟表扬。然不有定守,则亡命者易啸聚,屯戍者靡栖止。是虽目前之图,而有经久之虑;一乡之近,而保泉南之安;可以非大兴作而忽诸?是不得以不记也。
明令俞仲章修建学记
黄光升(晋江,刑部尚书)
余尝诵《鲁泮水》之诗,而玩鲁人颂祷之词,不徒为“既饮旨酒,永锡难老”而已,尤以“敬明德、慎威仪,允文允武,维民之则”为勉。至其所化多士,亦唯在于“克广德心”。于是而知古人建学之意,皆以道德相成,原非苟为文具尔也。
我朝内自国子监,外达府、州、县学,咸祀孔子。盖孔子道高德厚,万世帝王、公、卿、大夫、士、庶人宗师。故春秋而祭,朔望而谒,时时瞻而望之,欲其时时效而法之也。
孔子之论为政曰:“居之无倦,行之以忠。”忠者,诚也,诚则不息矣。其论学曰:“主忠信,徙义崇德也。”又曰:“国有道,不变塞焉;国无道,至死不变。”凡以忠信为德者,未有穷达而变者也。孟子舍诸子愿学孔子,其论学曰:“人有不为也,而后可以有为。”有不为者,羞恶之心在我,一切不仁不义之事,不忍屑为之也;夫然后能当仁而不让,见义而必为,自为士以至为官,庶几皆道德中人也。
明令冯时鸣作泮池棂星门外记
(万历十五年)
詹启东(邑人,参政)
圣天子握历之十五年,金陵天衢冯公实侯兹邑,向意广励诸士,诸所经费毫不少怯;顾泮池未有,尚为旷典。金溪车君来视学篆,复以为请,侯曰:“我责也。”闻当道,报可。则筮吉鸠工,并辰数力,规之斫之,疏之拓之。既磊垒之,又埏埴之,阅再弦朔,池遂告成,水滚滚大集。邑人明庵氏曰:“临斯池也,观斯水也,有遐思哉!”
夫水出山下为蒙,在泽中为困,斯池斯水,浚而导矣,蓄而达矣,其起于蒙、困,而成于亨无疑矣。自是雷出水则霖雨,解天地之元气;风行水则涟漪,涣宇宙之至文;水由于地,则珍怪比以伏藏;水上于天,则神物需而飞跃;此泮池之极观也。泮之中,士之宫;泮之浒,士之所。将呰窳若颓澜,唯士;将矜奋若觱沸,唯士;将澄不清淆不浊,唯士;将掘泥扬波,唯士。泮池重士乎?士重泮池乎?诸士子乐贤父母师保之能相与以有成也,且有味乎明庵氏之言也。
明安溪县令题名记
章廷训
安邑旧无题名,题名自今创建始。题者何?纪司牧者名氏官里,若《春秋》凡例,书地、书名、书氏,而表年以首事者也。余承乏安溪,阅四年所矣。历稽往牒,莅官游宦,分猷理民者,不可屈指数。粤自詹敦仁公开先县令迄于明兴,上下数百载间,升落不同,致绩亦异。志邑者取其功德最著,列之名宦,以标表来世矣。而奉职循理,可以为治者亦例得兼书也。然自嘉、隆以后,旧志所未载者,不几于湮灭无闻乎?今始搜猎典故,得四十九人,书其姓氏官里,付剞劂氏勒诸石。俾后之继令者,得以循名而索实,而凡有德泽之在人心,事功之建立于安溪者,人咸睹而思之,曰:“此某,爱民父母也。”讵独名之存已哉?
尝观传循吏者,于汉文翁佚其字,王成佚其州邑,余有感而为是刻,而后令之传可以无佚矣。是为记。
明令章廷训重建三坛碑记
李懋桧(礼部主事)
尝闻国于天地,必有与立;唯贤守令立祀以庇民,能保世滋大,令名无穷也。安邑社稷、山川、邑厉三坛,原建城以内。嘉靖辛酉邑毁兵烽,坛废,旧基鬻于乡宦,计今三十四年。每修祀事,辄行礼于草莽中。此何以故?盖去旧从新,创建难;时诎举赢,经费难。非创建、经费难,大都三坛之灵将有待而兴也。
我侯按邑治,遂慨然兴嗟曰:“兹坛不建,将何以妥神灵而崇祈报也?”即谋诸邑博滕君与可、黄君淡然及弟子员,相择善地,属耆老而告之曰:“古祀社稷,列地利也;山川、傧鬼神也;五祀,本事也;制也。三坛建,不可缓矣。”遂以事上于抚院许公孚远、按院刘公芳誉、分巡杨公际会、郡守汪君道亨,得请。乃鸠工伐石,坛社稷于凤池右,山川于龙津南,邑厉于东岳左。并手偕作,石之以壝墠,缭之以垣墙,庖湢神厨有室,斋戒有所。高卑广狭如旧制,越数月而告成。千万世大功,建于久废之后,侯秉心塞渊哉!
然侯非独致力于事神者,莅任数载,加意民瘼,捣铸山巢穴,铅铁党不得千百为患;巡阡陌灾伤,而贫赤者获以饔飧自给;惩猾胥侵牟以严税法;锄豪右奸宄以辨冤狱。至投匿、投献之弊,赌博、图赖之风,为民生大蠹,侯悉祛之、革之、禁之、除之,俾不得肆其害于邑里,民称便。弭盗安民,则有应捕之革;坊水卫城,则有泊岸之筑;纪官昭鉴,则有题名之记。且课士之勤,不废寒暑,日与邑博黄先生讲孔孟之正学,深明夫学为已、仕为人之训。政教兼举,神人胥悦。侯其备百顺、享百福、柱石国家,长为山川民社主与!《诗》曰:“万有千岁,眉寿无有害。”余谓天下无万有千岁之功,功存而人亦存也。
庠士吴登率里老吴、林、刘等诣余求文为记。余虽不文,亦安能辞?是举也,始事于万历二十二年十月,告成于二十三年二月,每坛费金三十,俱出公帑,不及于民。董其役者,署捕务永宁仓大使彭应龙、典史徐文熹,例得兼书,俾来者有所稽也。侯讳廷训,字汝钦,领隆庆庚午乡荐,历今官,直隶泾县人,玉峰其别号也。是为记。
明令陆万里作内狱记
何乔远(晋江,桐江京卿)
县狱,宋在县内西。有勘厅三间,扁曰“尽心”,咸淳五年修,改名“求生堂”。下为两廊,囚房四。明建于仪门之外。
万历中,令陆万里作内狱,邑人请予记。记曰:“乔远读《大诰》,而见高皇帝所以教百官理狱之道也,时其饮食,洁其寝处,视其疾病,闭而幽之,隔而别之,若曰‘令其法死,毋令以不法死’;而其再三叮咛之意,曰‘身其康强,子孙其逢昌。’然则名之为囚,而以囚死之,名之为囚,而以囚虐之者,高皇帝之所诛也。
安溪县故有狱在仪门之外,卑陋不足居囚,囚罪无重轻,尽系一处。民以轻罪系者,老囚率衣食之索求,不遂,即虐之以楚挞。有犯窃盗罪者,老囚即教之诬引非辜,令皆被系,索取其资财。听索取者,即教窃盗谬报曰‘妄言’;不则,楚挞如前,文致之于官,亦无所得脱。盖亡辜被累,多有至三四十人,或一二十人者。
桂林陆公万里来为令,数月,察知其情,悬金狱中,令受害者得鸣金自诉。久之,虑轻罪甘受老囚虐者不敢以闻,则复处羡帑余赎建内狱一所,扃别老囚其中。轻罪者,令处外狱如故。民间有以窃盗告者,必人赃兼获乃系之;不则,率与保任或解释焉。于是狱中无株蔓之囚,即轻囚系狱亦无所苦。居一岁余,而公以被劾去。安溪人思公之尽心于民,无从见所以不忍其去者,命余记之。
夫古之君子,居是官焉则不敢玩其事。事之不玩,故其及于民者,周悉其精详。是虽公之一节,而其抑强扶弱之意,深有合于《大诰》所以幽闭隔别之道。此高皇帝当时之所旌,而犹不免于去,则予记尚乌可已哉?”
明令高金体辟古吉字街记
詹仰庇(邑人,刑部侍郎)
邑治阳居正南,阴则北街环之,旧有东西两道,相配如翼,纵横方正,形如“吉”字。街后西畔一路,没入民居,堙为蔬圃。按《旧志》:“豪势家不便居宅,遂致东开西塞。”阴阳不和,脉络不通,譬之天道有春生无秋收,譬之人身有左肱无右股。邑荐绅士民,由来病之,后先拘挛,难于发端。临安高侯金体来莅邑,询谣俗利病兴革所宜,邑父老子弟以其事闻。侯曰:“有往制,固不可莫之复也。抑古称‘惠迪吉’,夫遵职循理,恺悌廉平,以庇覆尔闾阎畎亩,其吉在令;恪志奉公,孝弟敦睦,率若化诲,其吉在尔民。讵直阴阳之说是究是图哉?”遂命辟之。旬日之间,康庄如旧,东西相偶,什伍胪列,庶民往来,啧啧称便。父老子弟谓予记之。
予谓原陉、都鄙、市廛,经环野涂九七五轨之数,载在《周官》,靡不详备。孔子美蒲沟洫墙屋,襄公占陈道无表树,政有纪纲,无巨细也。侯采群议,顺舆情,扫数十年窃据之地,以为坦坦,周复自此,而饬之馆宇,时其启闭,所关岂小小哉?侯为政,无伸豪右,无抑闾左,无曲法出,无奇法入,平谳而亭,平礼而施,戛戛乎挈矩父母也;宜有斯举,以便蒸黎。
或曰:“街以‘吉’名,‘吉’从士从口。四民先士,士吐词摛藻,手口相应,左右逢源,彼美西方,久塞忽开,有右文之象焉。作人兴学,动与吉会,此又天人之符,教成之征也。”敢并记之。
重建清水山门碑记
明令 周宗璧
清水祖师诞生于宋,化身于清水洞中。原其部下有护法四神,守山门以却魔者,向侍祖师之傍,年深像坏。不佞来令是方,偶以祈雨之役,请师沛霖,意欲新饬。其住僧以为护法神宜在山门,因本刹无山门,所以无宝像。不佞乃首事集诸檀信,建山门于刹前,嗣为塑整其像。
适夜宿岩中,僧有不平,云:“本刹四面之山,皆祖师故物。乡人攘而据之,相讦有年。”噫!夫古人尚有舍头脑身家以供佛,无非为本来事种功德,岂有夺僧之焚资而为已业乎?因召其人而谕以因果。柯家有老成亦能解,辄翻然还僧。爰闻古志,自佛国二大碑以内,寺前裂竹、龙渊池、罗汉树、含笑花不过径者云。外有张岩、空映月、放生池、尼姑院、蔡田室、出水石。半岭前后二室、茶园等地界,皆寺之旧有。一登陟之,而祖师化身之处,寇莱公诰敕之文,及我朝诸名公所题卓峻名迹,真祖师道场也。何无识之人乃改郭清为清水,而没其胜迹乎?今已改回本刹矣。时余在寺,而为创山门以守神居,徧阅其界,而为之清楚以还佛产。洎余下山,而淋雨大至。此一役也,三事皆成,因勒之珉,以垂永久。
岁丙戌春王之吉,文林郎知安溪县事,东瓯周宗璧撰。
清令韩晓重造新城碑记
李光龙(邑人,翰林检讨)
邑离郡计程可九十里,直郡西北隅,编里一十有八。其山水从四百里外蟠簇飞峙,萃于凤山、龙津,故邑以溪名,犹郡以泉名,首县以江名,匪永、德所同也。《泉郡志》称:“安溪感化里,号小泉州。”盖以是溪居海上流,人物货财,水陆辐辏,盐铁大利,直通上四郡,不独邻郡连邑也。城在斗口,去常乐、感德、崇善三里约二百里而遥,去长泰只约十余里而近,与南安连界。以故郡之征发期会,朝下夕至;县之追呼于山,再程始达。其民又多恃远而顽,殊少急公。治平且然,一遭荒乱,县之疲于奔命,可胜道哉?
考城始于嘉靖丙寅,易三县官,经营五载而始就。其初屡中倭故,非极乱不图治,欲议战先议守,以今揆古,天时人事,大抵然矣。闽中山海交煽,十载未靖,而海国为甚。泉属邑六城,同时摧堕,民鸟兽散。其情形则非攻非守,无战无知,痛心骇目,真古今未有之祸。即取二十一史中,稽其荒乱,以古覆今,能不重为叹恨?犹幸我朝盛治,威灵震叠,王师一怒,余魂釜游。凡受封疆寄者,仰承王猷,冀宽九重南顾忧,有不恨寇如仇,爱民如子,竭生平之蓄积,以赴功能之会者乎?恨深则骨勇,爱极则心慈,既勇而慈,乃设险守国,势又不得不用吾民也。用其力,则触目尽骨髓干矣;用其财,则三年酷派仅余荒亩矣。向鸟兽散者,颠踣川谷,招呼不前,市如墟矣。当事即仁勇,使无一腔精诚,溢于格调之外,兼运以智计,伸之缩之,纵之操之,则能猝办应骤,五十日而成城,极倥偬焦劳之会,而有从容暇豫之风,士无讥,民无怨哉?六邑是役,皆干城之选,而吾韩侯,则邑父老子弟所睹记彰彰者矣。
考摧城之变,在乙未初夏。时王师前锋政入关,贼慑而遁,然尚沿海岸也。逮秋日,而中军入泉,泉、漳诸邑城,同时报复,王即首谕大选士为域民而抚之,于是海内之奇杰响赴,遴其最,畀为岩邑令。侯首得吾邑,单车抵署,谒庙斋神,尚迟偏师一扫也。非凭城无以固志,乃大集一邑绅士衿耆,使各献议,佥询协同,酌以特裁,恭详于部、抚、按、道、镇、府、馆诸大人,罔不谐嘉,报命于大将军世子,敬以丙申正月朔有五日,刑牲启土礼。委僚属合督之,绅士副督之,吏史耆老分六门,限丈尺,众督之。其用财节取诸众现当之九甲,而十甲纾其劳也。其用民夫,自坊及里,由近暨远,迭为番休,什伍而均节之也。其审形势,则以三方临河,湾环如带,独北拥山麓,贼从所窥伺,力新则功坚固始基之也。其用备筑诸器物,使田家及匠作新旧半之,俾役丁自携,完日偿之,不滥派溢额重苦民也。其用收贮给散,不专寄耳目,令督员互相勾稽,侯时自摘发之,虽有巧,难作蠹也。其自用精神,朝夕畚插间,终始无怠容,则我绅士愧之;劝勉慰其懈者,而间以意外之惠奖赏其勤者,则匠丁怀之。或谓远里追呼不前,恐误期会,奈何?愀然曰:“凋残未苏,忍恣驱之?与其重虐,宁可获罪。”斯其精诚恻怛沁人脏腑间若此。
民初以虑始为难,疑未即赴,赴亦惜力。既而鼓舞邪许,一洗悍习,自相伍者十之,贫富不较,劳逸不分,至婢仆子女亦群趋将事,往来使君车下。侯笑而过之,禁令毋叱喝之也。最异者,日役工千有四百,计五十日,不啻数万。转石运砖雉堞辘轳间,保无错趾折肱之患。夫民构一巨室,时日匪祥,或以病告,不则跌矣;况兹大役,而卒保康吉,绝无不虞,神若或阴相之矣。识者谓侯深时利之学,精人和之道,得道者多助,复城一事,聊见其端。
城竣,而侯蒿目山中,又起而用兵矣。以二月望有五日报成于王,周围约六百六十余丈有奇。垣连女墙、垛子高二丈一尺,阔一丈八尺。门四,水门二,较旧加高壮。匾南曰“澄清”,北曰“拱秀”,东曰“定涛”,西曰“安泰”。登高而望之,真如凤舞龙翔矣。于是二学师率庠友及与有城劳者,咸乐厥成,谓侯是役,宇我,屋我,招徕而固护我,我等可无余力再竭,彰大功以垂永久?佥谓余光龙:“若日久从侯乘城,详睹侯之精诚感孚,人天交佑,非但勤慎廉敏而已,当颂扬毋后。”余以不文辞者再,以草野衰废辞者三,众固强之,惟侯亦不以拙朴乏伟观嫌也。敬与绅士合词而缕述之,以勒于石,树之道左。其费计千 百 十有奇,征自十八里九甲免役之数。其与督工若官、若吏、若衿、若乡耆及乐助诸姓名列于碑阴。时皇清顺治丙申季春之吉。
郡丞来承祉摄篆重修儒学碑记
粘本盛
士之于学,犹农之于畔,工之于肆,固有少习心安,异物不迁之所。学宫之重,有由然矣。然古人养老享宾,听讼受成,以至献囚献馘,礼、乐、兵、刑,靡不具乎其中。盖教化攸系,民物具瞻,无论京师首善,即乡国党术,尤赖有大贤之司长为之父母师儒,立其原而端其表。故言偃弦歌,以学为治,郑侨乡校,以治通学。昕夕涵泳,习闻习见者,不必皆士,而皆可以士。后世以芹藻之事,仅属学宫,而吏治民风,若与环璧桥门判然分歧,占毕诸生,亦且借黉序为梯荣之寄,鞠草荒庭,有所不顾,反不如农畔、工肆者之守而勿失。何也?无父母师儒为之立其原而端其表也。
汉文翁、何武,尝多方广励。文翁修学宫于成都,每出,召明经饬行者与俱,俾传教令,蜀地大化。何武行部,必先即学宫,见诸生试诵论,然后入传舍,故循良著称。当时之吏治、民风,至今犹可见焉。清溪为温陵望邑,山水区会,先儒之所过化,人醇风朴,其间德业文章,昭昭若揭者,孰非出于明伦执经之子耶?
学宫建于邑内城南,迩岁兵燹频仍,棂宇倾圯,蒿莱丛生。有司鞅掌簿书,倥偬戎马间,未遑过问。康熙元年壬寅秋,郡侯司马来公摄视安篆,甫至,谒先师文庙,四顾瞿然曰:“是岂所以崇圣人而敦名教哉?”遂重捐俸金,率诸学长,鸠工庀材,百尔偕作,殿堂、门庑、甍垣之属,皆缮葺崇奂,巍然一新。不动公帑,不伤民力。都人士啧啧谋勒石以志不朽,群请序于余,以余起家安庠,今又知公有素也。
公起关中名儒,以清白世其家,著述甚富。方莅泉时,海疆多故,飞鸿播野。公沿海奔驰,极意轸恤,出橐金给民牛、种,垦荒田六千余顷。又输资重为筑堡盖屋,捐米施粥,全活万计。然公素丝自俭,一蔬一薪,毫不累及民间。至于课士听狱,刑清政简,除里弊,减夫役,种种善政,辄欲跨文、何而上之。斯其以学为治者乎?斯其以治通学者乎?
时王春将告竣,适关侯以是月荣任,而理所未竟之绪,力赞厥成焉,是天若留此以成来公与善之盛举也,因得并书。来公讳承祉,号骈茀,高陵人,登辛卯恩拔。关侯讳弘异,号冯友,粤东顺德人,登岁进士。而董其役者,博士孝廉张公讳晃、段公讳有彩也。是为记。
重 建 青 林 岩 记
关弘异(清令)
邑以西四十里许为依仁,统图有古刹名岩曰“龙安”,嗣曰“青林”。层峦远翠,幽胜迥然,五代时清豁禅师所建也,从兹而兴废不知凡几矣!
余康熙二年春正抵署,适造舟取材,匠役播毒,据民吁念切,单骑驰禁。雨暴至,避宿于斯。因瞻梵堂,栋折垣倾,恻然有聿新之举,而里中陈、白、蔡诸生,住僧遁机与有绩焉。盍记之?
且有奇者,堂大柱八,围周数尺,高三丈,俱蠡蠹不堪。偶搜密丛中,得八株,恰如高大。旋虑兴崇殿,非银同某匠难以胜任。有老人往呼之偕来,初不知为神也。匠到,正符兴工,董督如意,询备知,乃共诧以为神也。噫!不亦灵奇矣乎?
当废而兴,数有嘿司。予继前人而重修,后人又继予而重修,自是刹益古,岩益名,岂不彰彰较著也哉?是为记。
新建龙津浮梁碑记
谢宸荃(县令)
自昔邑以溪名,曷取乎溪也?意自邑达郡,仕帆估舶,往来上下,与夫粟米之转输,樵苏之弛负,皆溪焉是赖,是有取乎溪尔!然从永安迤逦而东,山径百里,朝裹粮而夕晋江,岂尽从事于舟楫乎?龙山南市,屹然相望,其限之也,溪实为之。舍溪而徒,必截流以登,使无以善是溪者,则是溪也利害相半,邑何必以溪著也?山川邱陵,特地险之自然,端赖有人焉起而裁成辅相之。
余叨牧兹土,甫下车,辄徘徊龙津之旁,见涉者争渡,喧声如雷,几有相胥及溺之恐。徒杠舆梁,余责谁诿乎?第以初莅蓝水,旧案山积,簿书旁午,窃有志焉而未逮也。兹荷各上台政简刑清,与民休息。余得以其暇相度岸址,鸠工庀材,爰造舟为梁,披星戴月,躬自督率,二十日而成。虽落雁临波,难比杜预半规之式;长螭横渡,殊惭李冰七星之工,然自此而揭厉无艰矣,自此而溯洄靡惧矣。朝来入市,不羡祖龙之鞭;暮欲归田,可废沙棠之棹。且也锁连绝岸,叱驭无劳;梁偃长空,问津可免。是溪也,诚有享其安澜而忘其险阻者,犹得云利害相半乎?
然是役之兴,虽曰人事,亦有天数焉。余始议经营,将复旧制。一夕溪雨滂沱,昔之缆浮梁者,半从山麓而出。邑之人咸加诧异,以余有以格夫山灵也。余敢贪天功为已力哉?
说者曰:“邑三面阻溪,环流映带,民物康阜以之,人文巨丽以之,使非设梁以杀其流,建亭以护其势,则邑无以善是溪,溪无以利吾邑,彼潺潺者又何取乎?”余闻其言而韪之。刳木为舟,数十有八,上覆以板,旁设栏楯闲之。有亭翼然,位于中央,颜之曰“露沾霞浮”、“呼风吸月”,一以表胜概,一以新旧俗。此都人士,庶几食溪之福,晓然于邑之以溪名,而诚有取乎溪也。爰勒石而为之记,邑之绅士里民例得共书,并镌姓名于后。时皇清康熙十二年癸丑孟秋之吉。
(《安溪县志》卷之十终)